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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早上6時就從帳篷里醒來，一直等車下鄉(xiāng)，7時搭車前往青川重災區(qū)關(guān)莊鎮(zhèn)。同樣是從塌方的亂石上開出的山路，但已習慣了，不再盯著山上那些可能松動的石頭，而是看著窗外一晃而過的村落里的人，他們或在一頂頂帳篷前收拾破碎的家什，或在自家倒塌房屋的土堆里挖著什么。
　　臨近關(guān)莊的公路上，一群群村民背著空籮筐在行走，排成一列，步調(diào)一致。停車一問方知，到鎮(zhèn)上領(lǐng)救災食品。車子坐滿了，不能捎上他們，有些內(nèi)疚。
　　9時許，到了關(guān)莊鎮(zhèn)。廢墟間的每一塊安全的空地上，都搭起了帳篷。軍人、村民、防疫人員、志愿者來來往往，不用問什么身份，一看著裝就能分得明明白白。黃色的飛塵彌漫在豁開了一道道泥石流口子的青山之間。沒有人聲鼎沸，除了挖掘機作業(yè)的聲音，只有廣播里有人朗讀著防疫知識，一遍又一遍。整個鄉(xiāng)鎮(zhèn)如同一個被過濾了聲道的集市。
　　來自全國各地的救災食品在不間斷地分發(fā)，從一車車變成一箱箱，從一箱箱變成一包包，最終消失在進進出出的人流中。大批受災群眾從各條羊腸小道上涌入，在他們的脊背上，清一色地背著一個籮筐，進城的是空筐，出城的裝滿了方便面、餅干等，行色匆匆，因為大山那邊的家人等著他們背上的食品。
　　一座鐵索橋架，架在橫穿關(guān)莊的青竹江兩岸，一名濟南軍區(qū)猛虎師高炮團的解放軍戰(zhàn)士守在橋頭，控制著人流量，一次放幾個人上橋，后面背著籮筐的簇擁著卻又靜靜地等著。鐵索橋上刻著四個字“浙物索橋”，找到一位鄉(xiāng)干部打聽，答案竟與猜測相吻合——這座索橋是由浙江物產(chǎn)集團捐建的。因為這座橋的來歷，忽然覺得自己與這些受災百姓很熟絡(luò)。
　　“都發(fā)了什么？”一開口就覺得問得多余，因為籮筐是敞著大口的。小荊村的胡茂全轉(zhuǎn)過身去讓記者自己看：餅干、大米、食鹽等。他告訴記者，每天每人一斤米、每戶一包餅干、兩戶一袋鹽。“夠嗎？”“夠了。這是我們一家五口的?！薄耙叨噙h？”“15公里。路斷了，只能走山路?！笨粗呱翔F索橋，橋在晃，但他走得很穩(wěn)。
　　分發(fā)救災物品的帳篷前，新華村58歲的張清樹剛領(lǐng)到了食品，籮筐里是滿的，額上淌著汗。當記者問：“今后日子怎么打算？”“房子沒了，先把家里人安頓好，過幾天出去打工?！彼磸驼f一句：“這么多人來幫我們，總有辦法的，總有辦法的?！辈恢歉嬖V記者，還是對自己強調(diào)。
　　在關(guān)莊鎮(zhèn)邊上的沙壩村口，李德華剛剛用摩托車把村里人的食品拉回來，其他村民正幫著往半山腰上的帳篷里背。他說村里被壓死了10多個人，家中沒有壯勞力的，食品都由他幫著領(lǐng)。因為怕有余震，自己的孩子送到成都親戚家了，山坡上的油菜籽和小麥不敢去收。他說：“這幾天只能幫著做這些事，余震沒有了再整理山地吧，總能挺過去的?！?
　　遠處，一對母女走來，沒有背籮筐，引起了記者的注意。一問，是從已被巨大山體滑坡整體掩埋的東河口村下來的。“你叫什么名字？幾歲？”小女孩沉默，只是看了記者一眼。母親張玉英開口了：“何艷，8歲。”“到鎮(zhèn)里辦什么事？”“學校教室整個被填了，聽說鎮(zhèn)中心小學能夠收下她。我們?nèi)タ纯矗怯浺幌??！痹賳柤胰饲闆r，記者立即后悔發(fā)問了——何艷的父親和爺爺奶奶都埋在村子里！村子在幾十米深的泥石流之下！不忍再觸動她們最脆弱的那根神經(jīng)，匆匆中斷采訪。
　　站在人流中，看著一張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龐一一晃過?；仡^望，一個個背著籮筐的身影消失在山路間。“堅韌”，這個平時被用得過多的詞，還是從腦子里猛地竄出來。

引自《浙江日報》2008年5月31日第六版